“什麽酒？”我問道。

“留雁酒。”花子官的神色看不出一點的不自然，他擡步朝我走過來，墨黑的發絲，大紅的衣裳，黑漆漆的眼睛，瓷白的皮膚，身後的竹林翠綠湖水白皙，他站在風景裏美的勝過了風景。

重選了個地方，我跟花子官坐在一起喝酒，他喝起酒來就像是喝水。我也喝了一點兒，我跟花子官幾乎沒這樣單純地坐在一起過。

酒快喝完了，花子官從袖子掏出一個銅鏡放在桌上，黃銅鏡子巴掌大小，鏡子旁裝飾著六朵張牙舞爪的花。

花子官解釋道：“這是菱花鏡，你拿著鏡子念我告訴你的咒語，在鏡子裏，東裏紹就能跟鴛鴦重來一次。”

“怎麽聽著這麽邪乎？”

花子官笑笑反問道：“十二樓裏什麽不邪乎？”

“倒也是。”我認同的點點頭，伸手拿起菱花鏡，看樣子其實跟一般女孩子用的鏡子沒區別，只是它上面照不出任何的東西，我把六個花撥弄了半天，也沒見什麽什麽機關，頓覺興致缺缺隨手扔回去：“你別是騙我吧？”

花子官一臉受了內傷的樣子，還裝模作樣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氣憤道：“這個是真的！”

“那你告訴我它的咒語是什麽唄？”

“菱花菱花，七殺七殺。”

“……你確定你不是在逗我？”

“不是。”

“那好吧，我試試看吧。”我將菱花鏡收在袖子裏。

“你會進去，但他們看不見你，當你再次念咒語的時候，他們就能看見你，你記住不要試圖在裏面改變什麽，他們都有自己的命運。”

我乖巧的點點頭道：“一定一定。”心裏卻在歡快地想著怎麽參與他們故事。

花子官悠悠道：“算了，我還是監督著你好了，省得你亂用。”

“……”

花子官笑笑：“十二樓的規矩你很多都還不知道……”

我打斷他的話輕飄飄道：“比如‘那個’？”

花子官自然知道我說的是剛才那個跟他一模一樣的被我殺死的人，他看著我道：“十二樓中有不少能人異士，會畫皮的也不止我一個。”

“可是我才來十二樓，怎麽就會這樣？”

花子官想了想道：“我打聽打聽吧。”

我是鐵了心不讓他跟我一塊兒，有他在很有可能東裏紹跟鴛鴦還是之前的老樣子，我輕蔑地掃一眼花子官，似笑非笑道：“這十二樓的待遇不錯。”說完我捏緊袖子嚴防他再搶回去，花子官這人有的時候小氣起來很小氣的。

“如果有一天，真的是我來殺你，你也不要手軟，記得像這次一樣在我殺你之前先殺了我。”花子官說的很鄭重，導致氣氛都有點尷尬。

我打個哈哈道：“為什麽？難不成你有的東西沒告訴我？身為花棺藏私，我可以舉報你的。”

花子官忍俊不禁笑出聲，笑完後看著我像是看著弱智兒童，無奈道：“每個人都有秘密的，我也不例外。秘密的意思就是不能說出來的意思，我這麽說你能懂麽？”

我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弱智我當然懂！”我小聲嘟囔道：“我還不是怕你有什麽壞水故意害我。”

“我有什麽好害你的理由麽？你倒是說說。”

我沒好氣道：“你好人一個，我小肚雞腸小心眼行了吧。”

“說什麽到時候也得我跟你一起去的。”花子官意外的堅持，我說不過他，也只好先應了。

過了幾天一早花子官就來找我，來的時候我跟於燕和季雪瑤正在吃飯，菱花鏡的事我沒告訴季雪瑤和於燕，畢竟我是打定主意還是要摻和東裏紹的事的，又對十二樓的規則不怎麽明白，所以還是能保密就保密的好。

花子官拿著團扇進來看著我，隨意的坐在一邊似笑非笑道：“眼睛怎麽了？睡覺的時候被人打了？”

我翻個白眼不理他，季雪瑤的眼睛很自然地在我跟花子官之間徘徊，我敲敲她的筷子，沒好氣道：“快吃飯。”

吃了飯才撤了桌子，花子官就打算直奔主題了。我掃一眼天色，打個哈哈道：“這還早，倒是適合出去溜溜。”

花子官還沒答話，我一把扯住季雪瑤拉到一邊，神秘兮兮道：“季公公我給你一個機會。”

季雪瑤立刻心領神會，貓著腰湊在我耳朵邊，臉上一片驚喜：“什麽機會？”

“帶著花子官去看戲去。”

“你想幹嘛？”季雪瑤上下打量一下我狐疑道：“你別是又在打什麽小算盤吧？”

我傻兮兮笑笑：“我能打什麽算盤，這不都是為了給你創造機會麽，那你要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季雪瑤眼睛一閃一把扯住我忙道：“哎，別別別，說好的給我個機會，你怎麽能這樣！那我就去了哈，不要羨慕喲小六。”季雪瑤對著鏡子理理頭上的珠花又順了順身上的裙子才一步三晃地出去了。

我相信季雪瑤軟磨硬泡的功夫，沒她拿不下的男人。

於燕看著我目露疑惑，她沒有發問在等我自己說故意支走季雪瑤的原因。我閉上門走過去坐在於燕身邊，花子官給我的菱花鏡在袖子裏硌的手肘有點疼。

於燕整理好被季雪瑤打亂的妝奩盒，摸摸我的手臂笑笑：“我有點困，回去睡一會兒。”

“嗯。”我低聲應了一聲。於燕抽回手出去了，我看著她佝僂著腰的樣子心裏有點內疚，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們不知道總是比知道要好的。

我緩和下心情然後掏出菱花鏡放在地上，學著花子官的樣子念了咒語，菱花鏡上的六個菱花漸漸綻開花苞，六朵花伸長了枝蔓向外開著，背靠背守著中間的鏡子，銅面的鏡子像是在地上紮了根，漸漸地褪去銅的黃，變成白水晶一樣透亮的樣子。

我在心裏默念著東裏紹和鴛鴦的名字，不停地在腦海裏想著他兩第一次遇到的場景，鏡子裏開始出現變化，從什麽都沒有變得模糊，像是起了霧，我的眼皮越來越沈，耳邊“嘭”地一聲響自己便倒在了地上。

我再睜開眼睛，自己果然已經在東裏紹和鴛鴦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了。幽麗的官道上涼風卷雲而過，桃花粉艷艷搭在額頭上，一只鸚鵡尖叫一聲斜著翅膀從天上飛過去。

花影濃密處傳來男子的腳步聲，我擡頭看見東裏紹一身綠衣手牽一匹馬悠閑地走近，粉色的光微帶黃暈落在他的衣衫上，他輕輕走過來，一偏頭擡頭笑起來：“姑娘，我想問個路。不知姑娘是否知道去谷陽國王城的路？”

我這才發現我已經到了東裏紹和鴛鴦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只是我是透明的，跟花子官說的一樣，他們都看不見我。

我一擡頭，果不其然鴛鴦正趴在桃樹上，她一翻身，細細的花枝拖住她的腰身，漆黑的長發悉數落下來垂在他面前，她看著他，良久笑起來隨手一指：“喏。”她指的是去段照的路，那是他們共同噩夢的開始，樹梢上猛地掉下兩只銀鐲，銀鐲打在鴛鴦身邊，她手腳利索的接住了銀鐲，而後再擡頭看著東裏紹時，她滿臉迷惑，她懵懂的笑起來：“喏，是這邊。”她的手指向了京都的方向。

“多謝姑娘。”

我這才緩口氣。

鴛鴦從樹上跳下去落在他面前，絢麗的紫色紗裙，衣袂飄飄，她伸手撥開自己臉上的發絲，笑著道：“先生若要道謝，不如帶鴛鴦一起去吧。”

“好啊。”東裏紹眼裏流露出詫異，不過他很快應了。

他和她到了谷陽國的京都，見過了除夕時熱鬧的天燈節，也賞過了三月的流花宴，但有些事他終究改不了。東裏紹在當年七月時遇到了我的父親蘇筠。

而後所有的事態依舊毫不可逆轉的朝著之前的方向發展過去，崔文忠死，東裏紹被綁架，那個方相相被東裏紹帶到孤竹山上，鴛鴦離開孤竹山。

我終於明白了鴛鴦忘掉了東裏紹的原因，她確實沒有死，她從孤竹山上下來，大半條命都沒了，她握著雙刃刀不停地往前走，那一夜燒死在孤竹山上的只是一個侍女，鐲子也是無意遺失在那侍女身邊的。

鴛鴦在孤竹山遇到了等著她的人，是一個男人，準確來說他是鴛鴦的父親，即墨家的家主即墨昀，他拖著重病的身子來專程帶即墨鴛鴦回去。即墨昀一身黑色如意紋的袍子，兩鬢微白，威嚴不減，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手腕狠厲的人，雨滴滴答答開始下。即墨昀將鴛鴦帶到一個地方，我終於知道了於燕為什麽在對待鴛鴦的事情上，從一開始就反常的話多。

這一夜鴛鴦見到的人就是於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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